交完初稿的這兩天,偷一點閑似的讓自己到台北來玩。就真的只是玩,雖然順手帶了論文筆記本跟一本原文書,不過帶更多的其實是小說。
理由很簡單,除了放縱之外,還希望到樂生療養院看看。由於台北縣政府公告拆遷的最後期限是4/16,雖然有不間斷的爭議與抗爭,但我對於療養院的保存仍然帶著悲觀的看法。你說我對樂生瞭解多少,其實我真的不懂。對於不斷被炒作的人權、文化資產等等的課題,以及反對者的主張與痛心疾首,網路上的論述從來不斷,縱使都收到我的書籤了,仍幾乎沒有仔細看完過。
因為我只是不懂,為什麼表面上如此簡單的議題,要吵這麼久。
今天第一次到樂生,路上很塞,搭公車的時候背後傳來一陣陣的吵鬧,大概廿出頭歲,很年輕的一群。因為專心看著路上的人車跟舊公寓,只覺得後面很吵,一整路沒停過。快要到的時候,N說他們的目的大概跟我們一樣,果然一下車,一群人就這麼呼喊著上山了。刻意避開他們,我跟N四處閒逛,院區很大,路上有不少人。一進門就看到巨大的鋼彈坐在一旁,從標誌上看應是北藝大的作品,網路上看過幾張相片,對這隻並不陌生,是非常有趣的對比。
今天有很多人,有兩堆大群的伴隨著導覽員,也有好幾組像我跟N這樣的個體戶正在閒逛,用自己的眼睛看。路上遇到很多居民,一邊親切的打招呼,一邊吆喝著旁邊的小黑叫牠跟上,就像在鄉下一樣,自然的很;另外一邊也有有老伯喊著要招待某群進香團歇腿喝水的聲音;福利社旁有人開始架機器,本來以為是要放樂生的紀錄片,後來才知道是阿伯們要唱卡拉OK了(暈)。看著福利社前面的菜單,正納悶著的時候,旁邊的老闆說話了:你看上面好像寫的都很豐富對不對,其實哪有,那個XXXXXX(我忘記菜名了)就只是高麗菜炒幾根肉絲而已啦,我們笑著沒有答腔,只是好奇菜單上那個「鄉下濃湯」到底是什麼。
之後往新院區的方向走,才知道其實很近,隔著條山溝而已。路上遇到N的學妹(她是樂青的一員),講起阿伯唱卡拉OK的事,她說:哈哈,他們每天都在唱,習慣了。她熱心的詢問我們需不需要解說,我們婉拒的說只是希望隨處看看。我不知道N的理由,我只是覺得今天不是到一座百年古蹟遊覽,會想要知道這棟建築過去的滄桑歲月或是不為人知的秘辛八卦,回家可以作為茶餘飯後的話題。樂生從來就不是這樣的地方,大家都還活著,正在寫歷史。這個階段我只想知道,這裡是什麼樣子的,生活在其中是什麼樣子的。所以用看的就好。
新院區前面有座很陡的斜坡入口,用水泥樁擋了起來,隨口聊了些建築師又亂挖土方的話題。心裡在想著,為什麼這棟醫療大樓,據說有電梯冷氣、個人套房云云,多麼先進科學的設備等著收留兩三百個病患的地方,卻仍有一百多人不願搬遷,執著的守著舊院區。在門口繞了繞,其實不需要進門答案就很明顯了。簡單的說,因為樂生是家,而迴龍是監獄。
回程等公車的時間,我回頭看。從右至左依序是捷運新莊用地、樂生療養院與迴龍醫院。捷運站佔地很廣,或許是包括了機廠的關係,面積可能有樂生加迴龍那麼大。樂生所在的山頭是一片綠意,幾乎看不到房舍,而迴龍正氣勢磅礡的矗立山頭。
樂生很靜,不知道為什麼,我想起大二那年去京都的感覺。當然兩者從本質上就不同,這比喻很爛,只是真的有這種感覺。那年我們參觀完某座寺廟(龍山寺或銀閣寺吧),沿著某條下坡散步。整座山很靜,步調慢慢的,散發著一種寧適的感覺。樂生也是,不知道為什麼。也是因為這樣就更不懂,為什麼這麼美的地方卻這麼多人急著拆?這還只是原本院區的三成,拆光了到底有多少人可以拿到多少利益?除了拿到利益的人以外,其他沒拿到錢純粹希望捷運快點通車的人,究竟捷運通了多賣兩份商業午餐可以多賺多少錢?多到可以忽視這麼美的地方、這麼深刻的傷痕。
這篇文章調子很輕,層面非常非常的淺,只是稍微講一下今天的見聞,刻意避開那些沈重的議題。因為我一開始覺得,樂生的議題很簡單,到現在我還是這麼覺得。
真的,從呂秀蓮、周錫瑋到黃林玲玲都一樣,純粹只是國家殺人而已。
How說的好,我寧願這些都不必要發生:「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?我似乎在為我自己辯解,想爭取同情。想裝作一副憂慮的樣子,自命清高。你可以這樣看我,我不能說什麼。我只是想到3/11那天,我幾乎就要徹底離開這些事情。wenli說他有一整天的時間不願打開電腦,只因為他覺得他不知道能說什麼:看到就難過,但又不能說什麼。是啊,如果說我們哪個人是為了想得到自己的利益而做這些,那就真的太看得起我們了。論文沒寫完的,生活費不知道在哪裡的,工作暫時放下的,被父母 / 親友投以異樣不諒解眼神的,甚至丟下了自己的生活節奏,讓身邊的人難過說著『我不是反對你做這些,但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這樣投入一場又一場的事件裡,我們未來的生活是不是都要如此?我們能有一個工作與生活的區分嗎?你繼續做你想做的事情,會不會我們到最後距離就越來越遠…』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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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1:樂生療養院牽涉議題之廣之深,談越多其實只會讓人越無力,背後有著太恐怖的共犯結構,每看一篇討論文章就心驚一次。曾經跟阿偉稍微聊到這個議題,當時他不懂為什麼有了新院區卻仍不願搬遷,我那時也不懂。現在可以簡單的從「因為他們是人」的人權角度問,如果五十年前因為你生病,把你從家裡騙到山裡去等死,等你病好了,開始有新的家人,也習慣自給自足的生活,再把你騙到監獄去等死,這怪怪的吧。
ps2:玫瑰開玩笑的問過我,樂生跟你又沒關係,幹麻特地去看。當時想說一句在網路上看到的話(如下),不過沒說,畢竟我不是那麼左派的傢伙(對,我沒膽)。可是總還是希望能夠看到些什麼,不論是奇蹟的出現還是人被殺的過程。
「當初他們殺共產黨,我沒有作聲,因為我不是共產黨;後來他們殺猶太人,我沒有作聲,因為我不是猶太人;再接下來他們殺天主教徒,我仍然保持沉默,因為我不是天主教徒;最後,當他們開始對付我時,已經沒有人為我講話了 ─ Martin Niemoller」
ps3:雖然來不及了,不過要是真的有興趣的話,黑米那裡有一個群組的標籤是關於樂生的,可以去看看。另一方面,撇開捷運通車炒地皮的未來利益與間接利益不談,直接一點的錢是砂石問題。唉,前陣子聽說是為了砂石利益我還懷疑,想說一座小山能有多少錢,今天農地採砂的構想出爐,跟以前看的農地三明治(一塊地剝三層皮)的議題相連結,才知道我有多天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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